三亿八千万年前的石英砂岩以峰林的形式重重地映在我的视网膜,三百万的我中那十八年的我心尖荡漾出深的景仰和膜拜。
我的视线疲于奔命,那一条白练划过天空划过峰峦划过树木时,我失去了任何理性的想法,它有着强大的精神场,令人不知不觉就想投身其中。我目中惟有高瀑寒潭,耳中惟有轰鸣哗然,水雾如纱,流动在我的面庞,于是古人名之曰“流纱瀑布”。
我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具有具体意义的音符,轻叫了一声“啊!”
百丈虬瀑,下有翠潭,潭有石径镶边。拾阶而上,心绪弃俗,目明耳聪,幽闲畅快。
要转弯,我仰头,身将入瀑,复前行,水珠水线水丝水柱水绳带着大自然的力量扑面而来,毫不犹豫地投怀送抱。短短的一小段隐藏在瀑布之内的路,让我感觉真的很快,不是时间上,而是心情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时我想到了这么一首诗,这首诗被我一再想起。
比如同样在德夯旁的天问台。
站在天问台上可以看到宛若一线的所谓“玉带瀑布”。在去往天问台的路上,碧波寒潭,满目苍翠,崖岩黯然无声。
身处此境,惟闻风声水声,时有虫鸣鸟啼,独阒寞无人。这样的地方,与已经被世俗文化所沾染而商业化的德夯这颗蒙垢的明珠相比,真就是一片天上瑶台境,误堕人间。
我不敢喘口气,俗人一名的我不敢以秽音污天然。到了天问台。
这个传说中三闾大夫倜然问天的地方。一览群峰,山如屏,水似轴,排山倒海地涌向我,敲击着我所有的经络。
情不自禁地吟起屈子的《天问》:
曰: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这是一开头的一部分。但是我却想到了柳柳州对于他的“天回”最后一句的回答。
“款吾敖之阏以旅尸。
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
屈原是这么问的:
“吾告堵敖以不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由此我想到了子厚和屈原的关系,他们一样遭人陷害一样忧谗畏讥一样才华满腹。《唐才子传》的“柳宗元”这条里说:
“欲大用,值叔文败,贬邵州刺史,半道,有诏贬永州司马。遍贻朝士书言情,众人忌其才,无为用心者。”
正是这样恰恰成就了他们的文学成就,他们的谪所也都在湘楚之地。
子厚的《吊屈原文》说了好:“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芈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呜呼!古贤人之长叹,盍有其极?而世人蒙昧不明,伊于胡底?
这样的悲哀在我回到了凤凰,到了沈从文先生墓地后更为峥嵘。
沈从文的墓是我湘西之行的最后一站。
一座南华山,山名让我想到庄子,想到他的这么一句话,“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我不知道这句话和沈从文有什么联系,但是沈墓那块石头上刻着“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沈老在建国那年多次试图自杀。实在是由于他的思想和所谓革命思想差别太大所致,他也的确遭到了批判。郭沫若说他“一直是有意识的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于是建国后他不再写小说,他转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