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瑶的裙

      不要想象这里的裙兜着山风在飘，它太厚实，无缘领受风赐予的轻盈；不要想象这里的裙露着背裸着肩，现出一方凝脂般的肌肤，它直绕一围，露出的是粗壮的腿，兴许还有一双踏着山径的赤脚；不要想象这里的裙镶嵌着金丝银线，炫耀着珠宝的光泽，那裙之花是用普通的纱线、丝线、毛线挑花刺绣成的……
这是大山特意奉献给山里女人的裙。这是花瑶的裙。
来到湘西南雪峰山东北麓隆回县虎形山瑶族乡，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与都市相比，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静下来，都放慢了节拍：静静的山、静静的大樟树、静静的木屋前的忍冬花藤蔓，还有让山里显得更静悠的碾米房传出的单调的突突声……当然，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不时从你眼前闪过的背着竹篓微微倾斜的身子在山路上慢慢前行的瑶族妇女。她们一色地穿着统裙。
一座木屋的屋檐下，困倒着一棵长长的老树，上面并排坐着五六个瑶族姑娘。她们头上缠绕着的艳丽的花头巾、多彩的服饰聚在一起，像是一族绚烂的山花，衬着青山绿树格外耀眼。
走近一看，这群姑娘从头到脚一身都是花。身穿浅蓝或浅绿的圆领绣花衣，腰间围着一条由各色花布拼成的圆筒带。有的赤脚，有的着一双绣花布鞋。
最精致的要算她们的统裙了。统裙分前后两块。后面那块最讲究，以蓝布为地，用白线挑花刺绣出花鸟走兽等各种图形，变形夸张，装饰性强，在野俗之中闪亮着高格调的民间美术的异彩。前面那块是用各色纱线丝线毛线绣成的三角形、长方形、菱形等几何图案，互对互称，主从相宜。这种裙前后调子对比强烈，热烈中蕴着娴雅，阳刚气魄足，阴柔情致浓，达到一种难得的和谐之美。这里的瑶族妇女这么爱花这么爱美，于是这支瑶民得了一个美好的名字——花瑶。
这五六个姑娘都在绣裙的后面那一块，一色的蓝布一色的白线。凑拢一看，那布上全无描好的底样。也许瑶山太美，她们又熟悉这种大自然的美，一切图案早描绘在她们心底了。只要凭一双聪慧的眼睛，一双灵巧的手，就能将喜欢的图案刺绣。一位姑娘绣的是《双蛇比势》，那两条蛇已大大的变态了，又长又扁，如一条纸片，折叠成一种轻快美丽的姿态。两只可爱的圆眼打破了正常的透视，移到了同一平面。蛇的周围是一些奇异的花花草草。这一切，给人一种天籁感，一种幽默，一种童稚，还不失“现代”味。
据说，从少女时代起，她们就开始制作统裙，待出嫁时，她们一生中要穿的裙几乎全做好了。
“你们绣得这么好，跟谁学的？”我问。
“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嘛。”
“那前辈的前辈又跟哪个学的？”我想难难她们。
“花绿岩！”没想到一位姑娘回答得那么干脆。她见我们不懂，笑笑，又说，“花绿岩是块大石头，上面有岩花。祖辈就是对着花绿岩的岩花学的。”
这也许只是一种传说，就像有首歌唱的：“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而那石头，生活中是没有的。
在瑶山转了两天，井台边、山道上、猪圈里、水田中、摇蓝旁、饭桌前、对歌的草地上……无处不闪动着花瑶的统裙。我常向自己发问：这实在是个受尽磨难的民族呵，为什么对美的追示这么强烈执着？据载，从“瑶族酋长蚩尤与轩辕黄帝大战于涿鹿，蚩尤败退黄河“开始，这支瑶民就不断遭到反动统治者残酷地镇压追杀，一代代不停地辗转迁徙，寻找栖身之处。他们被迫躲进雪峰山东北麓，过着刀耕火种劈山拓荒的生活以后，还几次遭到明清官兵的血腥杀戮。
就是这么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叫花瑶。岁月的寒风不但吹不灭他们热爱美追求美的热情，反而使这种热情执拗倔犟地燃烧起来。如果说这种热情之光照亮了花瑶妇妇从头到脚的花饰，那么，花瑶的裙，就是被这种热情的光焰照亮的最明丽最灿烂的一块！
就要离开虎形山，我又问起那块叫“花绿石”的石头。一位瑶族老人对我说：“怎么没有呢！离这里不过五六十里地。1988年，我们这里的刺绣能手奉三妹绣了一套花绿岩上的岩花头巾，送到省城，还出了风头呢！”
我们终于寻到了那块石头，如传说如梦，却是真的。
那是约五层楼房那么高的一块石岩，黑褐色，沐着风雨，静立在山野中。岩的一面平整整的向着宇宙，向着人世间。岩壁上找不到一丁点山花的点缀，甚至难见到绿的草须。可凝神一看，真让人一怔：那岩壁上尽是苔藓类的植物组成的无数个一圈一圈的暗绿色花纹，似凝固的涟漪，似彩色的冰花。这是大自然的神笔随意挥就的精美的图案？
我望着大石，望着美丽神奇的用绿色原始生命组成的岩花，感到了自己心灵的震憾。花绿岩是一种永恒。是花瑶的历史花瑶的追求铸成的永恒。猛然间，在花绿岩的背景上闪现出许许多多花瑶的裙和花瑶妇女的形象。不知为什么，我眼眶湿润了，向着黑褐色的大石深深一鞠躬！
来源：邵阳旅游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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