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围墙是用千年湖湘文化的刚毅、血性、悲壮、凄婉与包容的湘江水,糅和经沧桑岁月烧制的文化金砖堆砌而成的
湖南大学没有围墙和校门。
没有围墙和校门的大学,这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学都十分罕见,也令天下望子成龙的父母甚感意外和担忧。然而,有湖大的学子悄悄告诉我说,湖大虽然没有用眼睛看得见的围墙和校门,但存在着用眼睛看不见的围墙和校门。那围墙是用千年湖湘文化的刚毅、血性、悲壮、凄婉与包容的湘江水,糅和经沧桑岁月烧制的文化金砖堆砌而成的。
没有围墙不等于没有约束,没有校门不等于什么人都可以真正走进去。春夏之交,我随着湖南省一些知名作家走进了湖大。在学校负责人的指引下,我们梦幻般走进那扇常人无法开启的湖大“精神之门”,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一篇《爱莲说》让世人记住了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的名字,殊不知濂溪先生的更大贡献在于用“太极”开启了一个时代的思想,并润泽华夏万世,使得北宋时的岳麓书院成为新兴理学思潮的大本营。
一阵接近原生态的叫卖声,仿佛令人进入另一个时空,定睛看着来往穿梭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有些茫然了,这是湖大吗,是庄严、圣洁的知识殿堂吗?陪同的老师很自然地解说,在这个没有围墙、喧嚣起伏的环境里,湖大的学生,天生练就了在闹市里求学的本领。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湖大的学生考验着自己的内心是否宁静,经住诱惑,实践着毛主席说的“在闹市里读书才是真正的读书”的真谛,并使自己的心态变得宽广而开放起来,提早融入了这个热闹非凡的社会。
从我们身边飘然走过两位穿着不合时宜、有些古意的老先生,仿佛有人在跟我耳语,他们就是朱熹和张栻。“朱张会讲”到底讲了些什么,后人只是从记载上略知一二。朱熹老先生在潭洲逗留了两个多月,朱、张两人朝夕相处,促膝相谈,肯定有很多经典的谈论,不为后人所知。今天有机会亲自请教这两位老先生,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刚要开口,只见两位老先生早已走远。千年过往,原来也只是一瞬。
心多少有些惆怅和失落。这时我们已走进湖大的汽车实验室,被大学生对汽车异想天开的设计逗乐和吸引住了,各种各样的不可能在这儿都变成可能。一群正赶着上课的学生从我们身边走过,我感觉他们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就像湖大本身一样。
又一群身穿长衫大袍的学生从湖大的另一个时空涌来,他们是到岳麓书院听朱熹和张栻两位老先生开坛对讲的,这是一场真正的绝世高手过招,仅凭只言片语,就能触发风云涌动。传说在对讲的时候,风云变幻的频率要比平时高十几倍,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一会儿倾盆大雨,一会儿风和日丽,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凉风习习……一场对讲下来,学生们把一年四季的气候全经历过了。后人常说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是从这儿感受出来的。
突然有人叫喊:“王阳明老先生要跟山长一起论道。”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朱张会讲”才过去几个时辰,王阳明老先生也来了。王阳明老先生跟山长一起论道与“朱张会讲”时隔340年了。340年相对人来说又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概念,不知此间又发生了多少无人知晓的事儿。
王阳明老先生是因为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在往返途中假道湖南,看到了他曾顶礼膜拜的岳麓书院。当他踏上这块土地,走进书院,他就明白了朱熹为什么三次不远千里来岳麓书院。王阳明老先生赶紧捧出自己还处在萌芽状态的“良知”之学来沐浴岳麓的春风,使“良知”之学迅速发芽、成长……
凡到湖南长沙来观光旅游的人,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岳麓书院,它对于文化人来说,是朝圣之地;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如同伊甸园里的苹果,充满了传奇和神秘。提到岳麓书院,岳麓山是不能不说的,特别是儒、道、佛三学共聚在岳麓山,令天下名山自叹不如。
无法考究“儒、道、佛”三学是何时共聚在岳麓山,但它的影响在唐朝时就名扬天下了,在《太平广记》中就有相关传说的记载。那些传奇,说明儒、道、佛共聚一山,在当时的影响也是特别广泛和深远了。唐朝两个僧人在岳麓山开办的学堂已无法接纳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们,岳麓书院就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产生了,而且绵延千年,弦歌不绝。
在湖南乃至中国近代历史上,涌现过一批以陶澍、曾国藩、谭嗣同、谭延闿、黄兴、毛泽东为核心的政治、军事上的精英群体,他们都濡染着千年学府的思想文化精髓。一千多年来,究竟有多少学子从这儿出入,现已无法准确统计。新中国成立后,湖南大学已为国家和社会输送16万多名的高级专门人才。
徜徉在没有围墙的湖大校园里,我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夹着书本求学的学子。我的行为自由自在,不慌不忙;我的思想无拘无束、无边无涯……在“大爱和大勇”滚涌的热土上,还需要围墙吗?
唐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