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形山花瑶

    我一直想去隆回看看深居山区的花瑶。今夏如愿。我们爬上了海拔1500多米的虎形山。

    因为寒风夹雨，进入瑶寨前，瑶胞好客得近乎霸蛮的拦门酒只能取消。我们先去瞻赏瑶山古林。那是一个小山头，自坡脚到山顶，全是参天古树。伟岸的躯干、葳蕤的巨冠、苍劲的枝臂，在涌动的雨雾里若隐若现。

    古树是瑶族的神明，瑶胞禁止砍伐古树。联想到今天的城市，为稀释城市高压气氛从山野搬来的古树越来越多，承自祖先崇尚林木的情节便也显得越来越可笑了。唯有置身瑶山古林，我们才能真正沉入一种拜谒祖先的肃穆和虔诚，让涂满五颜六色的心灵也得瑟起来。

    雨雾太浓，也带来遗憾，木屋连片的瑶寨没法看到。我们就近走访小路边的一户瑶家。这位瑶家妇女正要出门劳作。面对不速之客，她露出一丝惊讶，将我们迎进屋去。令我们惊讶的是，外出劳作的她，穿着竟然那样绚丽夺目。难怪叫花瑶！想必在花瑶人眼里，无论阴晴雨雪，无论酸甜苦辣，那都是生活的斑斓和天地的多彩呵。

    我们接连给她拍照，拍那一身手工绣制的美丽衣裙，拍那嵌在满脸皱纹中的淡定神情。她捧起一面尚未完工的裙围，挑绣一阵子，让我们将进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花瑶挑花”拍了个够。

    隆回县文化馆的同志告诉我们，花瑶的最大特点就是热爱艺术、崇尚自然。劳动时唱歌，篝火边舞蹈，将亲近和感恩大自然的欢悦尽情泼洒。未婚男女在林中以歌为媒，将自由恋爱的精神作出动人诠释。朝别人身上拼命涂抹田泥，为其求吉祈福，其原始而热烈的美感也超越了行为艺术。花瑶欢悦地活，绚丽地活。死后则赶紧下葬，半天时间都不停留，无需棺木也无需炉火，白布一裹躺进土坑，坟堆和墓碑一概不要，是彻底的天人合一了。至于后人要祭拜，去古树前磕头就是。逝者的肉体化作滋养古树的肥料，而魂灵也已融入古树的神韵。——我明白了，花瑶的美丽服饰为什么是天空的底色上缀满七彩！

    是夜，篝火歌舞激情四溢。高亢悠扬的呜哇歌，摇曳多姿的挑裙舞，尤其热烈得放肆的“打蹈”，一溜花瑶男女从坐围篝火的客人面前蹦跳而过，一个个用臀部朝客人的大腿“冲墩”，力度越大越表示对客人的欢迎。我们全都欢叫起来。

    入住小客栈后，我久久难眠。与大自然相互交融的生存方式，是如此的令人沉醉。据说，举世瞩目的摩梭人在城市文明的冲击下，人口已锐减至5000。而分布在隆回崇山峻岭里的瑶民也不足6000。在城市的狂烈拥抱中，这种萎缩还在继续……

    一觉醒来，满窗绿光。我才发现3层楼的窗外就是大树。探头出窗，但见一个衣着绚丽的身影从树下一闪而过。这就是勤劳的花瑶女子！我久久凝视紧挨窗口的大树。那片片闪光的绿叶，如同与我对视的晶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