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了岳麓书院、橘子洲头和马王堆,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放弃了和同伴欣赏长沙市中心的繁华,独自选择了天心阁和贾谊故居。
从宾馆出来就远远地看到了天心阁,突兀在马路的尽头,却不知不觉中错过了近在咫尺的东门,索性围着城墙根转了一大圈,到了南门,虽不十分起眼儿却是正门,写着天心阁公园的字样,只是没什么游人。天心阁其实是一座城楼,位于长沙古城墙东南角上,始建于清代康乾年间,楼有三层,南北两端增建了两层附楼,左右对称,呈一百二十度夹角,从空中看肯定象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凌空欲飞,蔚为壮观。象许多著名的楼阁一样,天心阁也历经多次毁坏与重建,现在好象又在整修,里面有工匠在弄斧,空气中也弥漫着油漆的味道。
天心阁与岳麓山对峙,据说登楼可瞰全城,眺望湘江,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到满眼的高楼大厦。楼和城墙之间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袖珍瓮城,象普通江南百姓家的天井,种着几竿竹子,墙上布满青苔,幽深而寂寥,实在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然而就是这座普通的城楼却让当年太平天国忠勇耿直的西王萧朝贵命丧于楼下,西王的早逝打破了太平天国内部的领导制衡,也成了太平天国由胜转衰的转折点。果然在二层隐蔽的所在还有许多炮眼,锈迹斑斑的铁炮余威尚在地虎视着楼外,而楼外却是熙来攘往的汽车人流组成的护城河,让人恍惚之间忘记了自己的所在。 自古文人墨客登楼必会怀古,怀古必会抒情。天心阁内,亦有佳对:游不遍七二峰衡岳,流不尽八百里洞庭,无限诗情,如此江山容我醉;待谁反屈大夫离骚,问谁虚贾太傅前席,苍茫古意,满城风雨自西来。写景抒情,浑然一体,却又平添几分意尤未尽的悲壮。
说到了贾太傅,时间不早,我该去看他的故居了。 听说我要去贾谊故居,出租车司机有些惊讶地问我是在那儿住还是要去那里玩,我说去看看,他又问我那里有什么可看的,我尴尬地笑笑。其实心中也没有准确的答案,那里之于我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连贾谊也已经快忘却了,只记得他该是汉朝人,是政论文的大家,毛主席曾为他题诗两首,依稀记得几句《过秦论》里的名言,那还是中学老师要求背诵全文的功劳。司机可能也觉得话有些多了,不再搭讪,几分钟后他善意地指着一条小巷,告诉我向里走一点就到了。我下了车,为了忘却的纪念,就当补课来了。 走进故居的大门,看门人就提醒我快下班了,要我抓紧时间。不大的院子里铺着方砖栽着几棵不知名的树,空旷的有些清冷,两侧高耸的居民楼,把故居局促成了一个天井,人们晾出的衣服,水就滴在故居的地上,感觉就象滴进了汉朝。门口是一口古井,据说还是当年贾谊亲手淘出的,一个洗衣的石盆,据说也是汉代的文物。 故居的墙上铺陈着一些湖湘学派著名人物介绍,俱是鸿儒巨匠,从屈原到朱熹、曾国藩、左宗棠、康有为、谭嗣同、陈天华、黄兴、蔡锷、毛泽东,从衡阳到岳阳的八百里龙脉可谓是星河浩瀚,群星璀璨。前有屈子,贾谊被贬于此当是幸事,在此客居三年,长沙也因之蒙幸,不幸的却是汉朝,贾谊只活了32岁,就壮志未惆、英年早逝,身后留下了泽被后世的《过秦论》、《论积贮疏》、《治安策》、《吊屈原赋》、《鹏鸟赋》等文、疏、赋58篇和历朝历代无尽的唏嘘慨叹。 贾谊的生平,是用连环画的形式画在墙上的,效果出奇的好。
贾谊,“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二十多岁即提出成熟改革陈制主张,“自古及今,凡于民为敌者,或迟或速,而民必胜之”的民本思想以及其削弱诸侯、限制商贾豪强、加强集权、维护统一和社会安定等一系列深谋远虑的政治主张和从容卓越的政治才能为汉文帝赏识,同时亦被谗佞守旧者诋毁,后终被贬为长沙傅,在长沙谪居三年,后虽被文帝招回为太子梁怀王太傅,可惜怀王堕马而亡,贾谊遂身心俱损,自责而不能自拔,伤心致死。贾谊思想的深邃和人格的完整都独树一帜,然而其悲剧却在年轻,二十岁被招为博士,二十一岁破格提为太中大夫,二十三岁即遭群臣嫉恨,被贬长沙,所以老道的苏东坡在那里说:所取者远,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必有所忍。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所以,你也就不会奇怪毛主席为什么会情有独钟于贾谊,既惋惜“贾生才调世无伦,哭泣情怀吊屈文。梁王堕马寻常事,何用哀伤付一生。”又慨叹“少年倜傥廊庙才,斗志未酬事堪哀。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千古同异长沙傅,空白汩罗步尘埃”了。
走出贾谊故居,暮色渐沉,故居里一直没有开灯,似乎该有婢女端着烛台掌灯了,却又清冷地没有一点足音。拖着一条跛腿的看门人在我身后咿呀地关上了大门,一下子把我推回到长沙傍晚的光怪陆离和热闹嘈杂之中,恍如隔世。 两千年前偏居长沙郊野,两千年后蜗居市井中心,所幸故井尚在,风致犹存,“引而远去”的贾谊可魂归于此了。